咖啡的使用起始时间与方式至今尚无定论。有说法称其在9世纪已被使用，也有观点认为其在公元575年左右已被种植。此外，关于咖啡起源的假说还包括：埃塞俄比亚的奥罗莫族（加拉族）曾使用的能量球可能是咖啡的前身；还有说法称，被送往阿拉伯半岛的苏丹奴隶因咀嚼咖啡果实而熬过艰难旅程，由此将咖啡带入阿拉伯半岛（来源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咖啡从埃塞俄比亚传入阿拉伯半岛，并在那里开始了饮用文化。
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
关于咖啡起源最为人熟知的传说当属威廉·H·乌克斯（William H. Ukers）在其1922年著作《咖啡全书(All About Coffee)》中提及的“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
传说中，一位来自上埃及（南埃及尼罗河流域）或阿比西尼亚的阿拉伯牧羊人发现，其照料的山羊食用了附近灌木丛的果实后，变得异常兴奋并四处奔跑。牧羊人将此事告知附近修道院的院长，院长亲自验证后发现，食用该果实能让头脑清醒、精神振奋。于是，他将果实煮成汤汁，供修道士们饮用，帮助他们在夜间礼拜时保持清醒。此后，“不眠修道院”的传闻逐渐传播，这种神奇的果实也开始在王国乃至其他国家和地区流行开来。
该传说通过《All About Coffee》得以广泛传播，成为咖啡起源故事中最为流行的一种。其主要内容可总结如下：
- 咖啡果实是由牧羊人或其照料的山羊发现的。
- 食用该果实的山羊或牧羊人会变得兴奋并跳舞。
- 牧羊人的名字叫卡尔迪（Kaldi）。
- 卡尔迪生活在公元850年左右的阿比西尼亚（埃塞俄比亚）。
- 卡尔迪将咖啡介绍给了修道院的院长。
- 修道士们饮用煮成果实的汤汁后，头脑清醒，能够整夜进行礼拜。
然而，这一传说的源头并非直接来自卡尔迪，而是源自安东尼乌斯·福斯特·奈罗尼（Antonius Faustus Naironus）于1671年撰写的论文《De Saluberrima potione Cahue seu Cafe nuncupata Discurscus》。该论文于1710年被译为英文，题为《A Discourse on Coffee: Its Description and Vertues》。
奈罗尼的原始版本中，故事内容如下：
- 一位照料骆驼或山羊的人向修道院的宗教人士抱怨，其家畜整夜跳动并跳舞。
- 故事发生地点为阿亚曼王国（幸福的阿拉伯）。
- 修道院院长与一位修道士在夜间观察骆驼或山羊时，发现了它们所食用的果实或灌木丛。
- 他们尝试将这些果实煮水饮用后，发现可以整夜保持清醒并完成夜间义务。
- 这种饮品随后在王国乃至其他国家和地区流行开来。
但奈罗尼的版本中并未出现“卡尔迪”这一人名，也未提及埃塞俄比亚。
关于奈罗尼本人，有说法称他出生于罗马，是马龙派基督徒，生于1635年，卒于1707年左右；也有说法称他生于1628年，卒于1711年左右。
至于“卡尔迪的传说”如何从奈罗尼的版本演变而来，目前仍是个谜。有观点认为，这一传说的流行可能源于“奈罗尼的咖啡因刺激下的文学想象”，并被早期欧洲人接受并广泛传播。
尽管“卡尔迪的传说”是否为史实值得怀疑，但它作为咖啡起源故事被人们广泛接受并传播，这一现象本身具有重要意义。在人类的认知中，起源往往以神话形式呈现，而人类通过创造神话来构建共同的历史。
英国对咖啡传说的接受
（一）托马斯·波普·布拉特爵士《博物学》
1. 咖啡、或卡芙菲的相关见解
在奈罗尼的论文发表22年后的1693年，英国政治家托马斯·波普·布拉特爵士（Sir Thomas Pope Blount）在其著作《A Natural History, containing many not common observations extracted out of the best modern writers》中的“咖啡、或卡芙菲的相关见解”一章中，介绍了奈罗尼的传说。
有一个故事（我也不知道其真实性如何），咖啡的美德最初是由一位修道院院长发现的。他观察到在阿拉伯生长咖啡树的地区放牧的山羊，几乎不睡觉，白天还非常活泼。于是，这位院长推测，这一定是山羊舔食从这些树上掉落的浆果所致。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将这种饮品尝试在另一种动物——一位嗜睡、头脑昏沉的修道士身上。据说，这种饮品在他身上产生了奇妙的效果，很快就改变了他原本的体质，使他变得比一般同类动物更加敏捷、活泼和精神焕发。
该故事的主要特征如下：
- 咖啡的美德是由修道院院长发现的。
- 地点是阿拉伯，咖啡树生长的地方。
- 故事中出现了山羊，但没有提及牧羊人。
- 修道院院长将这种饮品尝试在一位嗜睡的修道士身上，发现其效果显著，使修道士变得更加敏捷和精神焕发。
- 故事中提到，其真实性无法确定。
- 未注明引用来源。
2. 咖啡的美德
布拉特爵士所描述的“咖啡的美德”与奈罗尼的《咖啡论》1710年英译本的副标题“其描述与美德”以及文中提到的“这些浆果的美德”相似。然而，1693年时该英译本尚未出现。
“美德”这一表述在当时的咖啡书籍和广告标题或正文中频繁出现，例如1663年的匿名作品《咖啡的美德》、1670年罗伯特·莫顿（Robert Morton）的《咖啡的性质、品质及其最卓越的美德》、1690年塞缪尔·普赖斯（Samuel Price）的《咖啡、巧克力以及茶的美德》以及1721年理查德·布拉德利（Richard Bradley）的《咖啡在鼠疫及其他传染病方面的美德与用途》等。
在理查德·布拉德利的《咖啡在鼠疫及其他传染病方面的美德与用途》中，还引用了1710年奈罗尼《咖啡论》英译本中的传说部分，并提到这种传说在意大利广泛流传的可能性。
3. 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
在布拉特爵士的《博物学》中，介绍奈罗尼传说之前，还提到了一位名叫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Sultan Mahomet Caswin）的国王的故事。该故事源自德国东方学者亚当·奥莱阿利乌斯（Adam Olearius）1637年的旅行记。
德国的东方学者奥莱阿利乌斯（埃尔什拉格尔）于1633 - 1636年作为德国大使的事务官前往波斯旅行，并于1637年出版了他的旅行记。他在书中这样描述波斯人：
“他们一边吸烟，一边饮用一种名为卡瓦（cahwa）的黑色液体，这种液体由从埃及带来的果实制成。它的颜色类似于普通小麦，口感像土耳其小麦，大小如同小豆。”
奥莱阿利乌斯的旅行记于1662年被译为英文，题为《弗雷德里克·荷尔斯泰因公派往莫斯科大公国和波斯国王的使节航行与旅行(The voyages & travels of the ambassadors sent by Frederick Duke of Holstein, to the Great Duke of Muscovy, and the King of Persia, begun in the year M. DC. XXXIII. and finish'd in M. DC. XXXIX.)》。乌克斯引用的部分及其后续内容如下：
他们饮用一种名为“cahwa”的黑色液体，这种液体由从埃及带来的果实制成。其颜色类似于普通小麦，口感像土耳其小麦，大小如同小豆。他们会在铁锅中将这种果实烤干（而非煮熟），然后研磨成粉末，用清水煮沸后制成饮品。这种饮品的味道像烤焦的面包皮，口感不佳。它具有清凉的特性，波斯人认为它可以抑制自然的热量。因此，他们经常饮用这种液体，以避免因生育过多而受到指责。他们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对生育过多的恐惧，有些人甚至向我们的医生寻求避孕的药方。但这位医生性格开朗，回答说他宁愿帮助他们生育后代，而不是提供避孕的方法。波斯人坚信这种液体能够完全抑制自然的热量，从而剥夺生育能力。
在咖啡刚刚传入欧洲时，人们普遍认为咖啡来自埃及。当时，欧洲人尚未知晓阿拉比卡种咖啡起源于埃塞俄比亚。随着阿拉比卡种咖啡的起源被确认为埃塞俄比亚，关于埃塞俄比亚咖啡起源的传说才逐渐被需要。
在关于咖啡具有“清凉”特性的描述之后，奥莱阿利乌斯的书中还提到了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的故事，作为这一观点的例证。
他们讲述了一个关于一位国王的故事，这位国王名叫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他在帖木儿时代之前统治着波斯。据说，他如此习惯于饮用“cahwa”，以至于对女性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厌恶。有一天，王后站在她的卧室窗前，看到有人将一匹马按倒在地准备阉割。她问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如此漂亮的生物。他们回答说，这匹马过于狂野和好动，因此需要阉割以剥夺它的生殖能力。王后回应说，其实不必如此麻烦，因为“cahwa”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如果他们让这匹马一直饮用这种饮品，它很快就会变得像她的丈夫一样“冷淡”。
布拉特爵士在其著作中关于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的描述，正是引用了奥莱阿利乌斯的这段内容。
此外，这个故事还被约翰·钱伯莱恩（John Chamberlayne）在其1682年的著作《咖啡、茶、巧克力、烟草的自然史》中引用。
布拉特爵士关于苏丹·马霍梅特·卡斯温的描述是引用了奥莱阿利乌斯的著作。然而，从布拉特爵士对奈罗尼传说的描述内容、附带的但书以及未注明引用来源等情况来看，他似乎并未真正参考奈罗尼的拉丁语原著（当时尚未有英译本）。他可能只是听说了类似的故事。
4. 不确定的山羊
尚不清楚布拉特爵士是如何得知奈罗尼所介绍的传说的。然而，在撰写1690年的著作《Censura celebrorum authorum sive tractatus in quo varia virorum doctorum de clarissimis cujusque seculi scriptoribus judicia traduntur》时，布拉特爵士有可能了解到奈罗尼。这部耗费大量精力编写的著作原本是布拉特爵士自己使用的，它按年代顺序整理了各位著名作家对彼此的评价，是一部类似辞典的作品。
布拉特爵士的《博物学》是一部涵盖植物、宝石、昆虫、自然等50多个领域的百科全书式著作。从这部著作中可以看出，奈罗尼所讲述的传说在当时已经带有不确定性。从“骆驼或山羊的照料者”开始，故事逐渐演变为仅提及山羊，这一变化可能正是从布拉特爵士的著作开始的。
（二）詹姆斯·道格拉斯《咖啡树描述的补充》
1. 对咖啡起源的考察
苏格兰医生詹姆斯·道格拉斯（James Douglas）在其1727年的著作《咖啡树描述的补充(A supplement to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offee-tree)》中，对当时关于咖啡饮用起源的各种说法进行了详细的考察。他在咖啡相关领域还发表了1725年的《利留圣岛百合：附咖啡浆果的植物解剖》以及1727年的《耶门树：咖啡树的描述与历史》等作品。
在《咖啡树描述的补充》中，道格拉斯以实证主义的方式对咖啡起源的各种历史记载进行了考察。他驳斥了霍梅罗斯的涅普顿可能是咖啡的说法，并指出：
所有关于咖啡的推测都与作者们认为它在当时已经被世界所知的时间有关，但他们对于咖啡最初是如何被发现的却只字未提。关于这一点，我在班福斯之前没有发现任何作者有所提及。但由于他既没有提到时间，也没有说明其故事的依据，因此他的说法可以被恰当地称为咖啡传奇的第二部分。
据他所言，首次提及咖啡发现的是福斯特·奈罗尼。他还引用了托马斯·波普·布拉特爵士在《博物志》中对奈罗尼传说的介绍，并评论道：
这个故事的每一个细节都带有过多的寓言色彩，根本无法让人信以为真。那些熟悉东方国家民间传统的人，尤其是那些研究过东方国家民间传统的人，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种传统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无论它多么普遍或常见。实际上，除了奈罗尼本人以及那些抄袭他的人之外，我找不到任何作者提到过这个故事。
道格拉斯认为，奈罗尼的传说过于依赖寓言，尤其是东方国家的民间传统，可信度极低。他还提到，尽管菲利普·西尔韦斯特尔·杜弗尔（Philippe Sylvestre Dufour）在其著作中引用了奈罗尼的传说，但杜弗尔也明确表示这种传说缺乏可信度，并且是以一种非常正式的前言引入的。
道格拉斯进一步指出，杜弗尔的前言部分被翻译如下：
“当上帝在创造万物之初命令大地生长草木和树木时，他同时赋予了它们他认为合适的品质。因此，我们不能怀疑咖啡从其起源之初就具备了我们今天所珍视的所有特性。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特性一直为人所知。在许多世纪中，人们完全不了解咖啡，甚至不知道咖啡是什么。然而，既然上帝通过他的力量赋予了咖啡对人类有益的自然属性，他就不会永远让人们忽视这种帮助。最终，他以一种令人愉悦的方式将这一宝藏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向世界展示它的价值。他所使用的方式如此令人惊讶，以至于我相信，讲述这些故事会让人感到既惊叹又愉悦。”
这段话的法语原文出自杜弗尔1685年的著作《Traitez nouveaux & curieux du café, du thé et du chocolate》的第五章，该书在《All About Coffee》中被频繁引用。
2. 关于古代文献中的咖啡
道格拉斯还驳斥了古代文献中关于咖啡的其他说法，例如阿尔·拉齐（al-Rāzī）的“班卡”（Banca）和阿维森纳（Avicenna）的“布恩科”（Buncho）可能是咖啡的说法。他认为，这些说法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并且许多关于咖啡的“美德”的描述是基于阿维森纳的权威，而这些描述并不一定可信。
道格拉斯指出，尽管奈罗尼在论文中没有提及咖啡被发现的具体时间，但他认为咖啡被发现的时间应该晚于阿维森纳的时代。他还提到，奈罗尼在论文中多次引用阿维森纳的观点，似乎认为咖啡在阿维森纳的时代已经被知晓。
此外，道格拉斯还引用了其他学者的研究，指出关于咖啡起源的许多说法缺乏科学依据。例如，他提到，目前关于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中提到的公元850年左右的时间点，可能是由于将阿尔·拉齐的生年与咖啡发现的时间混淆所致。
法国对咖啡传说的接受
（一）菲利普·西尔韦斯特尔·杜弗尔《咖啡、茶、巧克力的新奇而有趣的概论》
杜弗尔是将奈罗尼的传说引入法国的第一人。他在1684年的著作《咖啡、茶、巧克力的新奇而有趣的概论》中，对奈罗尼的传说进行了介绍。他提到，一位骆驼或山羊的照料者向修道士们抱怨，他的牲畜在食用了某种果实后，整夜不睡并跳舞。修道院院长发现这些果实后，将其煮水饮用，发现可以保持清醒。随后，这种饮品在修道院中被广泛使用，以帮助修道士们在夜间礼拜时保持清醒。
杜弗尔的版本中还提到，两位修道士——西亚兹利（Sciadli）和艾德鲁斯（Aydrus）被认为是咖啡的最初发现者。土耳其人为了感谢这两位修道士，会在售卖咖啡时为他们祈祷。
（二）安托万·加兰《咖啡的起源与传播》
安托万·加兰在其1699年的著作《咖啡的起源与传播》中，也对奈罗尼的传说进行了介绍。他明确表示，尽管他不相信这个传说，但他仍然将其记录下来，以便读者更好地理解其与神话的接近程度。
加兰指出，奈罗尼的传说主要基于东方的基督教传统，而这种传统在当时并不被严肃对待。他还提到，这种传说在东方民间广泛流传，但缺乏可信的依据。
19世纪的咖啡传说
在19世纪，关于咖啡的传说并未得到广泛传播，但仍有少数著作提及。例如，J. F. 杰拉尔德在其1833年的著作《咖啡的历史性与趣味性论文》中，对奈罗尼的传说进行了简要介绍。他提到，一位阿拉伯牧羊人发现山羊在食用咖啡果实后变得异常兴奋，于是将这一发现告知了一位穆夫提。穆夫提通过实验，发现了咖啡的提神效果。
此外，亨利·韦尔特在其1868年的著作《关于咖啡历史的论文》中，也提到了奈罗尼的传说，并引用了杜弗尔的翻译，同时指出这种传说缺乏可信度。
现代对咖啡传说的传播
（一）弗尔贝·德蒙泰伊尔与《家庭博物馆》
弗尔贝·德蒙泰伊尔（Jean Camille Fulbert-Dumonteil）是19世纪法国著名的美食作家和记者。他在1865 - 1866年的《家庭博物馆：夜的读物》第三十三卷中，以“咖啡的逸事”为题，对咖啡的传说进行了重新创作和传播。
在《家庭博物馆》中，德蒙泰伊尔创作了“山羊之舞”（La danse des chèvres）的故事，这一故事后来成为“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的原型。故事中，一位名叫卡尔迪的年轻牧羊人发现，他的山羊在食用了一种果实后变得异常兴奋并跳舞。卡尔迪尝试了这种果实后，也变得非常快乐。一位路过的修道士了解到这一发现后，将其用于帮助修道士们在夜间礼拜时保持清醒。
（二）威廉·H·乌克斯《咖啡全书》
威廉·H·乌克斯在其1935年的著作《咖啡全书》中，对“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进行了广泛传播。他引用了德蒙泰伊尔的故事，并将其作为咖啡起源的传说之一。乌克斯的著作成为20世纪关于咖啡的权威书籍，进一步巩固了这一传说在公众中的影响力。
结论
“牧羊人卡尔迪的传说”并非真实的历史事件，而是由多个传说和创作演变而来。奈罗尼的原始传说经过多次改编和传播，最终形成了今天我们所熟知的版本。尽管这一传说缺乏科学依据，但它作为咖啡起源的象征性故事，仍然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